閃光的腳印
作者:鄒開歧
盤點素材庫存,發(fā)現(xiàn)四十年前寫的一篇人物特寫。今天翻出來,是為了讓我和更多的讀者記住這個人物。
一個十八歲的小伙子走了,他為活著的人,留下一路閃光的腳印……
一一 題記
1981年7月18日,黃昏。
三臺縣柳池清溪庵。
這個遠(yuǎn)離縣城的偏僻山溝里,30多戶人家,房頂上沒有一縷炊煙;男男女女,老老少少,臉上沒有一絲笑容;一百多雙眼睛,直瞪瞪地怒視著清溪河,在吶喊,在質(zhì)問:
為什么,要把一個多好的小伙子吞噬了?
婉蜒曲折的清溪河,深知自己的過失,哭泣著,流向遠(yuǎn)方。
這小伙子是誰?他的離去,為什么惹得這么多人傷心?
小伙子姓鄧,圓圓的大臉盤上,閃著兩只又黑又亮的大眼睛,嘴角上掛著難予抹掉的笑意,無論出門上學(xué),還是放學(xué)回家,總是哼唱著大家熟悉的一首歌:“學(xué)習(xí)雷鋒好榜樣……”。
比他大的,叫他“長青娃”,比他小的,叫他“長青哥”。
背地里,說起他,誰都要夸上一句:“多好的孩子?。 ?/span>
天已經(jīng)黑了,鄉(xiāng)親們已經(jīng)看不到清溪河愧疚的面容,只能聽到清溪河為小伙子彈奏著悲壯的哀樂。
河水輕輕的拍岸聲,為哀樂敲打著低沉的節(jié)拍,每一下都拍打在人們的心上,令人悲痛,令人心酸……
割不斷的綿綿愁思,把鄉(xiāng)親們拉入往事的回憶之中:
面對清溪河,哭得最傷心的是廖庭貴廖老漢。
1979年,鄧長青初中畢業(yè),因家中缺勞動力,決定回鄉(xiāng)務(wù)農(nóng)。剛把畢業(yè)證交給作民辦教師的父親,生產(chǎn)隊的蠶桑專業(yè)組長廖庭貴老漢就要收鄧長青為徒。
生產(chǎn)隊都夸“廖老漢有眼力,選中了這根好苗子!”
鄧長青確實沒讓廖庭貴看錯,別看他還是個嫩水水娃兒,干起事情來,像個大人一樣。桑樹修枝,他早早地磨好了剪刀;桑樹施肥,他早早地從保管室領(lǐng)出了化肥,備好了糞桶。大家最滿意的,是他把組里的工分記得清清楚楚,明明白白。
廖大爺有個胃痛病,凡是出去干活,鄧長青就將治胃病的藥帶在自己身上。只要廖大爺?shù)奈覆“l(fā)作,就能即時服藥。
面對清溪河傷心落淚的,何止廖老漢啊!
一對年近七十的老倆口,杵著棍子站在清溪河畔,用顫抖的聲音悲泣著: “老天爺,你怎么不長眼晴啦,讓清溪河奪走了我們的長青娃呀!”只見老爺爺用棍子不停地敲打著地面,好像要把地面戳穿,從地縫里找回長青娃!
老爺爺叫曹元奉,老伴候運蘭,雖然住在相鄰的灣里,鄧長青卻成了他家不可分割的一員。
曹元奉膝下無兒無女,鄧長青將兩位老人視為親人。去年冬天,曹爺爺生病,從他家門口路過的長青娃知道了,立即去請來村里的“赤腳醫(yī)生”,經(jīng)過診斷,是胃潰瘍,需要輸液。這個村不管去哪個場鎮(zhèn)都有十多里的路程。鄧長青二話不說,抄近路去了白雀。
冬天的夜晚,寒風(fēng)刺骨。長青娃胸前掛著裝藥的口袋,一手打著電筒,一手扒開擋著去路的樹叢和荊棘,艱難地行走在羊腸小道上。
回到曹家,已是深更夜半。在赤腳醫(yī)生的指導(dǎo)下,輸液、服藥之后,寸步不離地守候在老人的病床前。
曹爺爺病情惡化,轉(zhuǎn)縣醫(yī)院治療,長青娃說服父母,自帶口糧去縣醫(yī)院護理了半個多月,病癒后,同曹爺爺一起回家。
兩位老人有了長青娃這樣的好小子照顧,正感到日子好過,無情的清溪河,卻吞噬了他年輕的生命!
在泣不成聲的人群里,有一位中年婦女一一鄧翠萍。她丈夫在外地工作,因有急事要去一趟,需半個月時日。怎奈家里不但有小孩讀書,還有豬雞鵝鴨,怎么丟得開?此事讓鄧長青知道了,他去到鄧翠萍家里,一本正經(jīng)地說: “翠萍嬸嬸,讓我給你看家,可以不?”喜出望外的鄧翠萍拍著長青的肩膀 : “嗨呀,我還怕求之 不得哩,有啥子不放心的唷!”隨即把一串鑰匙交給了長青娃,就放心地探望丈夫去了。
鄧長青在短短的人生路上,用行為搏得了鄉(xiāng)親們的喜愛。
1981年7月13日,狂風(fēng)加暴雨,無情地襲擊著清溪河兩岸。本灣里趙乾地房后的山崖垮塌,堵塞了屋后的排水溝,若不即時疏通,房屋難予保全。正在吃飯的鄧長青知道了,丟下手中的飯碗,參與到鄉(xiāng)親們救援的隊伍中去。輸通了水溝,發(fā)現(xiàn)土坯墻已被雨水浸濕。為了確保趙乾地一家的安全,又同鄉(xiāng)親們一起,邦著搬家。從早上干到下午兩點,才最后離開。可是,鄧長青渾身發(fā)冷,用手一摸,比火炭還燙。母親為他燒酸辣湯發(fā)汗,婆婆眼淚汪汪地守在他身邊寸步不離。
在這個家里,婆婆比誰都心疼長青娃。生活極度困難的歲月里,鄧長青在塔山中學(xué)讀書。把每周只有一次加餐分得的幾片肉,用瓷盅盅裝好,摸黑走夜路送回家來讓婆婆吃,第二天一早,趕回學(xué)校上課。
婆婆用眼淚表達(dá)她對孫兒的疼愛!
一個小青年的死,為什么會撕扯著眾多鄉(xiāng)親們的心?為什么有這么多人為他的死痛惜而落淚不止?
鄧長青,不僅僅是用他短暫的一生,留下了一行行閃光的腳印,同時,還用他年輕的生命,譜寫了一曲雷鋒精神的頌歌!
1981年7月中旬,三臺柳池清溪村與游仙白禪寺明月村接埌的清溪河,因連降暴雨,河水猛漲。人行石橋被淹,一只載人的渡船沉于水中,鄉(xiāng)親們只能聽著對岸打米磨面的機器聲,發(fā)出無奈的嘆息。
7月18日這天,長青娃起得特別早,積了一大堆渣肥,還趕上生產(chǎn)隊里灌棉花。歇氣的時候,又同蠶桑專業(yè)組的幾個人核對了上個月的出工記錄。
收工回家,母親正在生火煮飯,一雙腳剛跨進(jìn)屋門,就聽見母親在壇子里挖米時,鐵瓢擦著壇子底底發(fā)出了“刮刮刮”的響聲,長青知道,壇子里沒米了。
這個家,打米磨面的事,皆由長青負(fù)責(zé)。趁母親還在煮飯的功夫,長青挑一擔(dān)谷子來到清溪河邊。只聽對面機聲隆隆,望著眼前洪水滔滔,鼓著一雙黑亮亮的大眼睛,心里在琢磨: 如果到別處,得走十多里路。去對岸倒挺方便,又怎能過得去呢?
鄧長青杵著扁擔(dān),在被淹沒的石板橋上走了幾步,水淹齊胸,橋面石板因長時間泡在水里,已有了淤泥沉淀,要挑著谷子往來于洪水淹沒的橋上,是不可能的。
鄧長青還真會想辦法,將谷子放在木盆里,推著木盆,踩看滑溜溜的石板橋,涉著齊胸的洪水到達(dá)對岸,回過頭來,望著滔滔江水笑了!
鄧長清將米扛回家,母親非常吃驚地問: ”兒子,
你把谷子擔(dān)到哪兒去打成米的?這么快就回來了!”
“河對岸”!長清擦掉一臉的汗水,并未擦掉臉上的微笑。
“哎呀,我的個老子天,你都過得去呀?”母親驚訝地端詳著兒子,想看看渾身上下有無損傷。
長青臉上仍然掛著笑: “ 媽,我有過河的好辦法”。
母親覺得,兒子今天好像比往天更乖、更英俊,真想走過去親上幾口??墒?,當(dāng)她走到兒子面前,發(fā)現(xiàn)兒子已長得同她一樣高了,用手指戳了一下兒子的額頭: “你呀,還不快去擦把臉,飯都煮熟一陣子了”!
鄧長青端著飯碗就到左鄰右舍高聲吆喝: “你們要打米磨面不?我可以邦忙喲!”
清溪河水猛漲,渡船沉沒河底那些日子,這個山灣里好些人家的米壇子、面缸子都空了,聽到長青娃兒的一聲聲吆喝,真像那下雨有人送傘,肚兒餓了有人送來美食。不等鄧長青放下飯碗,灣里的毛桃子小伙王平同工人家屬顧秀芳、鄧翠萍就擔(dān)著谷子、背著麥子在清溪河邊等著長青娃大顯神通了。
鄧長青穿著背心和褲衩來到河邊,用木盆把王家的谷子推過去打成米,又將顧家的麥子推過去磨成面,再把鄧家的玉米推過去磨成粉。送走一家,又來一家,推過去,再推過來。把每一家的斤兩弄得準(zhǔn)準(zhǔn)確確,每一家的加工費零錢找補,交待得明明白白。
已是下午四點,周家灣里的周煥元兩口子和周煥太又肩挑背扛趕到了清溪河邊。長青娃毫不猶豫地跳下水去,邦他們解決了問題。剛剛準(zhǔn)備上岸,曹家灣里的曹麗萍、曹大軍、顧世太、熊國富又先先后后趕過來了。長青娃依然是額頭上冒著汗,臉上掛著笑,不慌不忙地為他們干得妥妥貼貼。抬頭一看,再也沒人了。在河邊看熱鬧的鄉(xiāng)親,也勸他上岸回家休息。
鄧長青累了一下午,也確實該回家喘口氣了。
鄧長青正準(zhǔn)備往回走,本灣里顧茂輝又背著谷子來了。長青娃二話沒說,接過背簍回轉(zhuǎn)身去,將谷子放在木盆里,眼晴盯著對岸,兩腳?著滑溜溜的石板橋向前推去。
已是下午5點過,顯得精疲力盡的鄧長青,站在岸上,伸直了腰,望望遠(yuǎn)方,斷定沒有人再來了,才扛著木盆,踏上回家的路。
就在這個時候,對岸傳來了呼喊聲: “長青哥,我要過河,請你扶我一把!”
這是本灣里讀書的學(xué)生賴福友,鄧長青哪里還顧得上疲勞,轉(zhuǎn)身涉水過去,扶著小賴慢慢過河,嘴里不停地招呼:“ 踩穩(wěn),把細(xì)點喲!” 可這小賴用腳尖著地,也只能露出個腦袋在水面。滿是泥濘沉淀的橋面,實在溜滑難走,又因長青過度疲勞,剛走過河心,一個趔趄,長青沉入橋下深水區(qū),小賴也相隨而去。長青迅速撒手,叫小賴自已腳踩橋面。但因小賴失了依靠,也十奶危急。長青用盡全身力氣,浮出水面,奮力將小賴往岸邊推。
幸好岸上有人,救起了小賴,長青卻被清溪河水吞噬。
兩岸鄉(xiāng)親泣不成聲,呼喊著: “ 長青,長青娃呀,你在哪里?你快回來……!”
奔騰不息的青溪河水,響亮地回答: “長青沿著雷鋒的道路去了!”
鄧長青去了,給活著的人,留下一行行閃光的腳??!
共青團三臺縣委授予鄧長青同志“雷鋒式青年”的光榮稱號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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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-5-26 09:45 上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