舌尖上的記憶（二）

脹的尷尬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鄒開歧

鄉(xiāng)間有句俗話：“酒醉聰明漢，飯脹傻老三”。餓飯的滋味不好受，但吃得過量，脹的滋味仍然不好受，而且特別不好受。

餓肚子的那個年代，為了讓肚子里有一點“存貨”，一有機(jī)會，便傻吃傻脹，因而鬧出許多尷尬。

1958年秋天，因為實行糧食定量供應(yīng)，我們這些正在吃飯長身體的青年學(xué)生，每天都處于既不飽也不餓的狀態(tài)，只要有機(jī)會飽餐一頓，就決不放過。

這天，我們?nèi)嗤瑢W(xué)到郊區(qū)參加勞動，晚上收工回校，因其他各班已開始上晚自習(xí)，我們只好在廚房就餐。

這頓晚飯不象以往——每人的瓦罐里只有蒸熟了的三兩米飯，而是滿滿一黃桶正在冒著熱氣的白米干飯。大家一看，簡直樂了，不相信自己的眼睛。因為我們學(xué)校要接待路過的“鋼鐵大軍”（到江油參加煉鋼的民工），這天把飯煮好了卻沒有來，那時又沒有冰箱，只好讓我們放開肚子飽餐一頓。

開始還是分著吃，一人一盅盅(那時蒸飯使用的土窯瓦罐，各人寫上名字，蒸飯時廚房工人按每人的定量將米放入瓦罐，摻水再投放到大灶上去蒸)，當(dāng)時，分飯分菜分湯已經(jīng)成了習(xí)慣，后來干脆讓我們各取所需。于是，我們幾個被稱著“大衛(wèi)(胃)”的同學(xué)就來了一場吃飯的“擂臺賽”。食堂的工人自告奮勇當(dāng)裁判。用一個蒸飯的土陶盅盅，每人一盅盅，吃完一盅再添第二盅，不能再繼續(xù)吃的人就算打下了“擂臺”，還能繼續(xù)吃的，又參加下一輪，誰吃到最后，就是“擂主”。菜是剛剛泡進(jìn)鹽的豇豆，既脆又香，這味道至今還能回味得出來。

我們有三人吃到了最后，其中就有我一個，每個人吃了五盅盅，大約有現(xiàn)在的中號碗五碗。都說不能再吃了，便結(jié)束了這場“擂臺”賽。吃倒是吃下去了，正如漢語詞典中對“脹”的解釋一樣：“身體內(nèi)壁受到壓迫而產(chǎn)生不舒服的感覺”。好象大米飯把肚子里頭填塞得沒有了一點兒縫隙，出氣和收氣都感到艱難，只能直坐和站立，既不能彎腰，也不能躺下。嗨，那種難受的滋味真比餓肚子還惱火十倍。

既不能坐又不能睡，我們?nèi)弧帮埞骸?，又叫“傻老三”的就在操壩里手挽著手，肩并著肩，輕聲地哼唱著“《戴鐐長街行》”和《國際歌》，緩緩地向前，向前，繞了一圈又一圈，幸好是夜深人靜無人知曉，要不然讓老師和同學(xué)看到了我們這副樣子，一定會笑得直不起腰來。也不知繞了多少圈子，直到我們覺得可以躺下睡覺了，才悄悄回到宿舍。

第二天，直到晚上，才勉強(qiáng)能喝下一點湯，就象大病了一場，沒有一點精神。

難以回味的艱苦歲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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